散文视野 成都印象 张欣 对于成都最初的印象，来自于对三国时期群雄逐鹿历史故事的遥想，来自于那句“当飞机飞过成都上空时，能听到一片麻将声”的调侃，来自于对赵雷所唱的玉林路“小酒馆”的好奇。想必这是一个历史积淀深厚的城市，是一个慵懒休闲的现代化城市，是一个极具生活情趣的城市。 《太平寰宇记》中记载，成都一名借用了西周建都的历史经过，取周王迁岐“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而得名。蜀语“成都”二字的读音就是蜀都，“‘成’者‘毕也’‘终也’”，成都的含义“就是蜀国‘终了的都邑’，或者说‘最后的都邑’。而随着历史的沿革，成都虽没能成为“最后的都邑”，但它确实在各个历史时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它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都在史册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从武汉出发，火车经过恩施后，就不断地在隧道中穿行，眼睛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织中也时时变得恹恹欲睡，手机的信号也是断断续续，经过九个小时漫长而乏味的旅程，傍晚时分我们终于到达成都。 杜甫草堂 作为成都一文一武的两张名片，杜甫草堂和武侯祠是必定要前去拜访的。与镌刻了诸葛亮、刘备等蜀汉英雄丰功伟绩的厚重磅礴的武侯祠相比，杜甫草堂显得格外单薄，除了主要景点“茅屋”及其遗址残存一些历史气息，其他花草树木、亭台楼阁等均为后人栽种、兴建，便也形成了一个清幽的公园。 安史之乱，蜀中富庶安定，杜甫携带家眷辗转进入蜀地避难。次年春，在严武等友人的帮助下，杜甫在成都西郊浣花溪边寻得一风景如画之地修建茅屋居住。杜甫的生活暂时安定下来，在此先后居住了四年，期间，杜甫创作了大量的诗歌，如耳熟能详的《春夜喜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大自然及时的恩赐润泽了诗人饱经丧乱的心；杜甫拜谒武侯祠堂，感于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作《蜀相》，“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眼泪奔涌惋惜不已……而令后人奉为千古绝唱的便是那首《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了。 进入草堂，穿过矮小的柴门，便是茅屋了。迷蒙的细雨中，石砌的台阶爬满了绿苔，积满灰尘的木质门扉敞开着，屋顶薄薄的的茅草颜色黯淡，因饱吸了水分而显得厚重，平添了一股沧桑感。茅屋结构简单，书房、卧室、客厅、客房、厨房横向排列，狭长逼仄。屋内陈设简陋，客厅仅一榻、一几、两坐具，卧室唯一床、一桌、一凳，客房才一床、一柜、一蓑衣，书房也只一桌、一椅、一案，两矮凳……形制简单的暗黄木制家具表面有斑驳的黑色印记，似是时光的沉淀难以磨灭。白色的墙面多处已经剥落，露出内部编织得稀稀疏疏的竹篾，有的地方残破得形成了一个洞。阴雨天气，茅屋内光线昏暗，让人感觉压抑，想要匆匆逃离。杜诗中冰冷密集的秋雨正是从漏洞和窗户侵入，淋在床头屋内、淋在娇儿身上、淋在杜甫心里，让饱尝战乱之苦而辗转无眠的诗人在漫漫长夜吐出沉重的叹息、发出殷切的呼号：“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自己居于破陋草屋之内想到的却是得到千万间坚固广厦庇护天下寒士，身处窘境自顾不暇却甘愿牺牲换取天下穷苦人民的温暖，杜甫有着一颗多么崇高的忧国忧民之心！这正是他的伟大之处。屋破又遭连夜雨，布衾多年冷似铁，杜甫的身体备受煎熬，内心焦灼不安，变革黑暗现实的理想在心中激荡，满腔热忱喷涌而出，凝结成诗心。极度贫乏的物质条件化作沃土，催生出一篇篇流芳百世的佳作。 
（草堂客厅） 
（草堂书房） 
（草堂卧室） 走出茅屋，在草堂闲逛，园中大多是慕名而来的游客，他们架着单反、持着手机，忙着拍照证明自己“到此一游”，在破败的茅屋只留下匆匆一瞥。也许，任由时代的风潮起起落落，政治总是国家这艘大船的掌舵手，而文学只是船上的一颗螺丝钉。“百无一用是书生”，而书生用最无用的文学创造出的巨大精神财富却能穿越浩瀚的历史长河叩击我们的心灵。 信仰和饭碗一样重要 每每游览景点，我总喜欢紧跟导游，聆听景观后的历史典故、奇闻异事，仿佛景观因这些趣闻而熠熠生辉了。所以，导游对我而言非常重要，遇到那种总是不耐烦，随意领着游客转一圈拍拍照不作任何讲解，甚至强势推销的导游，我总是感到不胜其烦。而在乐山游览时，我遇到了一个特别的导游。 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性，梳着马尾辫，身材清瘦，穿着印有旅行社名字的绿色T恤和牛仔裤、运动鞋，手持导游旗，和别的导游别无二致，却给人干练利索之感。她自称是佛学院的学生，已经学佛九年，这种对宗教的虔诚信仰，流露在她的词句里，浮现在她的眉宇间。她说，现在很多人都没有宗教信仰，但对她而言，宗教信仰就和饭碗一样重要。 在讲解景点时，她不像其他导游例行公事那样按部就班，而是融入自己的情感。讲到凌云寺里的观音菩萨，她说，汶川地震那天早上，她在寺里修行，供奉多年的菩萨轰然倒地，众人闻声赶到，震惊不解，到下午汶川发生地震后，才明白，原来是观音菩萨牺牲自己替芸芸众生挡了一难。说到此处，她的脸上现出慈悲的神色，眉头紧锁、眼眶里盈满泪水，双手合十向观音菩萨像拜了拜。 在茶室小憩时，她又谈到了自己的经历。她说自己与前夫结婚八年怀不上孩子，因为这个原因离婚重组家庭，在神灵的庇护下，冒着高龄的风险产子，却也平安顺当，新家庭也和和美美。她的语气平淡中透着知足，好像人生中的苦楚早已被平和的心境冲淡，第一次婚姻中前夫的疏离、公婆的刁难、家庭破裂的阵痛……多少个苦痛难熬的日子，在她看来都只是过眼云烟，亦是如今幸福家庭生活的铺垫。她下意识地摸了摸佩戴在胸前的护身符，满足而幸福的笑容在脸上凝聚。 佛学知识对于我们而言是陌生缥缈的，旅途中她深入浅出的讲解将它们拉近，变成了触手可及的星辰。她反复说到的“信仰和饭碗一样重要”的誓言感染着每一个人，坚持信仰、将佛学传播开来的信念渗透进她的骨髓、融入血液，伴随着呼吸、心跳，生生不息。 在这个宗教文化气息浓郁的城市，每个市民心中都立着崇高的神明。在峨眉山游玩时，彝族导游阿丽告诉我们，彝族人信仰鬼神，为人淳朴，从不说假话。在寸土寸金的乐山，乐山大佛对岸的一栋高楼顶层多年没有人居住，原因在于房产商不了解当地宗教文化，建起的大楼比大佛高，有悖于人们心中对大佛的敬意。 而当代社会的很多人缺少了信仰，社会道德在滑坡。“碰瓷”事件屡屡发生，行骗者讹人钱财的同时，也碰碎了人们心中的诚信与善良；杭州保姆纵火案中，保姆莫某仅因为想多借点钱，一把火夺走了四条鲜活的生命，也坍塌了一个美满的家庭；大洋彼岸，好朋友江歌因自己惨死刀下，江妈妈悲恸绝望奔走呼号，刘鑫竟能怡然自乐恶语相向……信仰是“举头三尺有神明”的敬畏之心，对良心谴责、法律制裁的畏惧像绳索一样，束缚住人们作恶的手脚，而信仰之心的缺失，使得人心逐渐变得封闭，潜滋暗长的欲望野草在黝黑的土地上蔓延，隔绝了所有灿烂的阳光与纯洁的空气，恶在心中一点点发酵，心中生出一头怪兽，吞噬掉仅存的敬畏与善意。 信仰和饭碗一样重要！对宗教的信仰是自由的，但是对于真善美的信仰永远不能被磨灭。 青城山上的小贩 青城天下幽，青城山果然名不虚传。七月底正是夏季最炎热的时候，而成都跟有着“火炉”之称的武汉比起来，着实凉爽了许多，不会让人在出门时有热浪侵袭灼痛皮肤之感，而青城山像是遗落在城郊的一块散发着凉意的温润碧玉，它正是一个避暑的绝佳之地。 虽然青城山能带给人凉爽舒适的感觉，但攀爬青城山不是一件易事。坐船渡过月城湖，再乘索道到达山腰，我便一鼓作气向上攀登。沿途每隔二三里便有一个道教建筑，从上清宫到东华殿等，大都依山而建，红墙黛瓦、宝相庄严、香火旺盛。端坐于缭绕的烟雾之后的道士都神态安详、形容清癯，身着朴素的布衣、布鞋，花白的头发盘成一个髻，那纤细的发簪似乎别不住稀疏的头发。仙风道骨的道士让人不禁联想到心宽体胖的和尚，宗教文化对于人的滋养和塑造竟这般神奇！ 穿过重重道观，越往上攀爬山道越陡峭、狭窄，羊肠小道由一级一级的石阶堆砌而成，若迎面走来下山的游客，要侧身才能擦肩而过。山道两旁除了挺拔笔直、蓊蓊郁郁的树木，还有起着防护作用的栏杆和铁链，站在旁边远远望向低处似玉簪螺髻的群山，也令人胆寒。攀爬到此，我与同伴无数次产生折返向下的念头，但又想起游览乐山时因人多放弃了攀爬九曲栈道的后悔，游览峨眉山时因时间不够未能登到金顶饱览群山的遗憾，又想起王安石非有志与力者不能至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的教导，便决定不要再给自己的成都之旅留下一个难以弥补的遗憾，继续向老君阁攀登。途中除了三五成群的游客，还有背着大大的竹筐的妇人，甚至还有满头银发、腰背佝偻的老婆婆，她们沿路遇到游客便和善地笑笑，询问要不要黄瓜等蔬果。原来，她们是附近的山民，每天背一些蔬果上山来卖，卖完回家。我们两手空空行至此处尚且气喘吁吁，而她们也许是经过了长期的锻炼，负重前行却如履平地、毫无怨言。她们的黄瓜一根卖五块钱，也不算太贵，但上山不便、旅途遥远，估计她们一天也卖不了多少钱。也许，是生活的窘迫逼迫这些柔弱的女子锻造出拔山扛鼎的刚强体格，她们肩上背起的，更是一个家庭的责任。她们的坚强与隐忍让人忍不住喟叹。 参观完老君殿后，我们折返下山，刚出山门就看到一个妇人在路边叫卖新鲜的李子，我从没见过如此澄黄的李子，它们的表皮饱满得似乎一触碰就会立即流出甘甜的汁水，水果的甜香弥散在空气里。卖李子的妇人非常慷慨地邀请我们品尝，这李子确实比我平常吃的紫皮的要甜得多，没有一丝涩味，吃完唇齿留香、回味无穷。我和同伴正打算购买一些，旁边响起“城管来啦！”的叫喊声，妇人突然神色大变，慌张地将手中的称往竹筐里一扔，挑起扁担弓着腰往路边的草坪斜坡下方狂奔，匆忙间，她一下子摔倒了，在草坪上滚了一圈，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和青草，头发也是凌乱不堪，半筐李子纷纷滚出来，一杆秤也被摔出来了，她顾不上捡起这些东西，扛起扁担拼命跑向附近的一个木屋中。我看着她匆匆逃离的背影，心里泛起心酸。这甘甜可口的果子，小贩可能都没有大快朵颐，正如“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为了生活，她不得不丢掉了体面与尊严。 青城山养活了这一些小贩，而他们装点了青城山。 在成都游玩的这一周，游走在历史气息浓厚的砖瓦下，徜徉在遍布美食的街巷间，观览蜀地的奇山秀水，感受慵懒闲适的慢节奏生活，不知不觉喜欢上这座城市。收拾好行囊返程归家，不觉意犹未尽。 
张欣，女，1991年生，武汉市蔡甸区幸福路中学教师，蔡甸区作家协会会员。愿用眼睛捕捉世间一切真善美，流诸笔端，以我手写我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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